查看原文
其他

“用放大镜才能在地图上找到”的绥芬河,为何成了抗疫前线?

李凤双、邹大鹏等 共产党员 2021-02-14

4月15日,绥芬河口岸。这也是绥芬河第三代国门。张涛摄


76岁的李恩泰在中俄边境小城绥芬河生活了一辈子,他从没想过,这座中国东北边陲的“百年口岸”,会以这样的方式“出名”,比当年用暖水瓶换鱼的故事动静还大。

 

1987年,绥芬河市与俄罗斯的波格拉尼奇内市,用两张白纸和复写纸完成了第一笔交易。1000只气压暖水瓶和10万公斤苹果,交换了3万公斤比目鱼和5万公斤明太鱼,小城从此成为中俄边境线上耀眼的“珍珠”。

 

新冠肺炎疫情来袭,这个位于黑龙江东南角、曾被人戏称为“要用放大镜才能在地图上找到”的中俄边陲小城,突然成为举世目光聚集的焦点:3月27日至4月13日,经黑龙江绥芬河口岸入境2497人,截至4月14日24时,绥芬河口岸累计输入新冠肺炎确诊病例334例,还有无症状感染者37例。


一时间,常住人口仅7万的小城成了抗“疫”前线。

 

绥芬河在哪?为什么是绥芬河?这座百年口岸的诞生与发展,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偶然,也孕育着各种各样的必然,从几个历史长河的精选片段中,我们来寻找答案。


1


因融通而生


每天上午9点30分左右,都会有一趟“绿皮”火车缓缓驶离绥芬河火车站。和大多数“绿皮”火车一样,它的内饰十分普通,不过列车车头上悬挂着中国国徽,彰显了它国际列车的身份。


图为1989年7月,绥芬河市火车站等候国际列车的人们。新华社记者周确摄

 

火车开行5分钟左右,会从一座桥身上镌刻着“1903年造”的铁路桥上穿过,这座曾被称为“远东第一桥”的俄罗斯风格铁路桥历尽沧桑。

 

再过几分钟,它会穿过拥有高高穹顶、俄式窗廊的百年绥芬河老火车站,穿过3号洞、2号洞,穿过国境线,驶向不远的俄罗斯小站格罗迭科沃……

 

1903年1月,清政府设立“总理绥芬河铁路交涉局”,绥芬河第一次以一个城市的身份出现在地图上。

 

如果没有铁路,也许根本不会有这座城市。最初,小城与铁路本无缘。

 

19世纪末,沙皇俄国为了自己的战略目标,在中国领土上修建了一条以哈尔滨为中心,西至满洲里,东至绥芬河,连接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中东铁路”。

 

这条铁路原本打算在当时的东宁县三岔口修建,并以东宁境内水系绥芬河作为站名。可修筑中工作人员发现,当地的地质结构并不适合修建铁路,铁路只得向北移动了50多公里,这就是现今没有绥芬河流过的绥芬河市。当时,小城依山而建,林木丰茂,我们至今也很难在文献中准确找到对其之前历史的更多记载。

 

1903年中东铁路建成,因其距俄罗斯对应口岸波格拉尼奇内16公里、距俄远东最大港口城市符拉迪沃斯托克210公里的独特地理位置,迅速成为连接东北亚和走向亚太地区的“黄金通道”,这也奠定了绥芬河地区交通、通讯、通商的基础,使它得以与符拉迪沃斯托克、哈尔滨近乎同步的发展。

 

据绥芬河市官方史料记载,1923年3月,东省特别区行政长官公署设绥芬河市政分局;1927年4月,国民政府成立东省特别行政区绥芬河市;1933年7月,绥芬河公署成立,隶属伪北满特别区公署。1930年代,有俄、日、朝、英、法、意、美等18个国家的使节和商贾云集于此,文化和经贸交流异常繁荣活跃,五颜六色的各国旗帜林立市区,时称“旗镇”和“国境商业都市”,并获得了“东亚之窗”的美誉。


绥芬河还在中国东北边陲最先开通了火车、汽车,最先有了电灯、电话,被冠之“文明中心”。彼时,来自内地和多个国家的商人有1万多人,常年往来于绥芬河与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之间,从事边境贸易,人称“跑崴子”。


1989年5月中旬,苏联伯力医学院的6名师生和苏联外贸部门的官员结束在黑龙江的学术交流与业务洽谈后,准备从绥芬河市乘火车返回苏联。新华社记者 周确 摄

 

在今天已经被改造为中东铁路纪念馆的绥芬河老火车站内,通过一幅幅老照片,我们可以窥探到铁路为这座边陲小镇带来的繁荣,而在绥芬河老城内,一座座俄式建筑,也记录了这座小城曾经的繁荣。

 

与邻国俄罗斯的交流、融通,是绥芬河与生俱来的特质。


2


因窗口而兴


在绥芬河新国门的连廊内,在绥芬河老火车站的展厅内,在绥芬河博物馆的展示墙上,你都会看到一张关于元宵节灯会的老照片。

 

1987年,当时的国务院经贸部授予绥芬河市对苏开展贸易和经济合作的权限。山城站在了新的历史起跑线上。从此,田园般的生活中注入了“国际意识”。灯会,亦是如此,那时候,每年的元宵节灯会,几乎就是一场贸易洽谈会。

 

改革开放初期,绥芬河还是一个“一条马路、一盏灯,一个喇叭全城听”的万人小城。随着中苏关系缓和,上世纪80年代末,绥芬河市开始与相邻的波格拉尼奇内开展贸易合作。贸易一开,绥芬河迅速成为中国东北开放的一扇窗口。


黑龙江省绥芬河市海关人员在检查出口物资。(1987年11月25日)新华社记者 许万育 摄

 

在不断探索中,边境贸易在绥芬河慢慢展开了。1987年10月26日,绥芬河与滨海边疆区易货贸易正式开通,在天长山脚下小绥芬河南中俄边境附近,双方设立一处铸铁手动挡杆,用以规范过境人流和车流,这就是绥芬河的第一代“国门”,现在,这道国门正安静地伫立在绥芬河的中俄边境线上。


这是绥芬河第一代国门(2019年9月摄)。新华社记者 马晓成 摄


已经退休的原绥芬河市中苏友好协会会长李恩泰,以前总愿意和老伴一起到绥芬河国门那走一走,看看已经正式投用的第三代国门,再看看已经“退役”的第一代、第二代国门。

 

“兴边通贸,让绥芬河有了今天。”李恩泰说。

 

1991年10月1日,第二代国门落成使用,绥芬河拥有了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国门。


这是已经“退役”的绥芬河第二代国门(2019年9月摄)。新华社记者 马晓成 摄

 

如果说第一代国门见证了绥芬河现代边境贸易的开始,那么这座集过客、过货和旅游观光为一体的建筑,见证的则是绥芬河口岸的迅速成长。从上世纪80年代末汽车临时过货运输口岸到1994年成为国家客货运输一类口岸,绥芬河在贸易中迅速成长,一个边陲小镇成为远近闻名的“国境商都”。

 

2012年8月,绥芬河第三代国门正式开始建设,2014年底新国门建成。第三代国门高51.8米,长81.8米,跨度54.1米,双向8车道通行,国门主体建筑共分九层,气势雄伟。


这是正在使用的绥芬河第三代国门(2019年9月摄)。新华社记者 马晓成 摄

 

站在新国门上,人们可以眺望对岸的俄罗斯和往来中俄两国的车辆、人群,还可以看到手动挡杆的一代国门和已经“退役”的二代国门。

 

“从铸铁挡杆、到二代国门,再到今天雄伟的新国门,它们记录了绥芬河市的发展,也记录了绥芬河作为中俄经贸往来窗口的日益繁荣。”李恩泰说。

 

作为中国向北开放的窗口,从来都是绥芬河的使命。


3


因流动而靓


初到绥芬河的外地人,常会误以为自己走出了国门。

 

这里可以用卢布作为流通货币,满大街都是俄语标牌,金发碧眼的俄罗斯人在街道上几乎随处可见,其貌不扬的老大爷,可能也会说上几句俄语。


中苏贸易业务人员在绥芬河市车站验收货物。(1986年7月25日发)新华社记者 刘向阳 摄

           

在绥芬河,几乎人人心里都装着买卖,如果你和一位等红灯的出租车司机在不经意间提起汇率时,多半他会随口说出来,因为他很可能还经营着一家小型贸易公司。

 

这一切,都源于市场给绥芬河人留下的深刻烙印。

 

“不管在街上还是商店,大人小孩见到老外就说‘欠欠’(交换之意),随时随地就做买卖。”绥芬河商人李佰波回忆当年场景时说。上世纪90年代,俄罗斯轻工产品匮乏,成就了绥芬河的“易货贸易”。当时绥芬河几乎全民“欠欠”,当地人站在街上用旅游鞋、运动服等轻工产品交换俄罗斯人的手表、呢子大衣、望远镜等物品。


苏联游客由绥芬河口岸入境,到中国游览观光。(1989年6月3日发)新华社记者 周确 摄

       

“那时候在此地做买卖的,三分之一是本地人,三分之二是外地人。绥芬河每天有一列回俄的列车,乘客全是扛着各种大旅行包满载而归的俄罗斯人。”李佰波说。

 

几年前,“欠欠”重现绥芬河,不少俄罗斯人又来“摆摊”,一时间勾起了许多绥芬河人深处的记忆。起初,毕竟是两种不同的语言,不能直接沟通怎么做买卖,有一个计算器就够了。要多少钱,直接按下数字,你来比划我来猜,其实也不是问题。


苏联伯力医学院6名师生在绥芬河市商店购买中国化妆品。(1989年6月3日发)新华社记者 周确 摄

            

“随着‘欠欠’,语言什么的也就都会了。”李佰波说。

 

为解决这种散乱无序的交易状态,绥芬河市筹建起一座3000多平方米的五层楼宇,取名青云市场。正是这个拥有560个摊位的市场,让绥芬河一跃成为当时中俄沿边开放地区最活跃的商贸中心之一。


这位俄罗斯姑娘第一次到黑龙江绥芬河旅游兼作小生意,她在该市青云轻工市场里,正将3元钱一串的塑料项链卖给中国商贩。(1992年7月20日发)新华社记者 周确 摄

            

“那时生意太火了,一个月赚几十万的人有不少。”48岁的浙江商人蔡庆辉是第一批入驻青云市场的客商。他回忆,那时的商场人山人海,喧嚣不绝,成为中俄商家眼中的“淘金地”。随着中俄传统边贸变化,如今青云市场商品覆盖服装、鞋帽、日用百货等上万个品种,成为中国南方轻工产品和机电产品开拓俄罗斯市场的“门面”。利用多年积累的俄罗斯客商与人脉,青云市场正向对俄电商、娱乐、餐饮、文化、旅游等多领域进军,近几年平均年交易额达10多亿元人民币。

 

疫情来袭前,俄罗斯女孩列娜非常喜欢来绥芬河购物。“中国商品性价比很高。”列娜告诉记者,她来自俄罗斯海滨城市符拉迪沃斯托克,距离绥芬河约200公里,她常搭乘客车往来两地。

 

先购物,再去马克西姆餐厅吃饭,周末的时候可以在绥芬河的电影院看看电影,在酒吧里聊聊天……

 

那时,宽敞、整洁的绥芬河客运站国际候车大厅里,经常可以看见数十位像列娜这样喜欢中国商品的俄罗斯女士,带着厚重的包裹排队候车,符拉迪沃斯托克、乌苏里斯克、斯拉维扬卡,在这些城市中,绥芬河是个响亮的名字。按规定,她们每人每次最多可携带50公斤货物出入境,这里的长途客车特意加挂了货物拖车。

 

流动,是口岸和口岸人的天然基因。


4月15日,高空俯瞰黑龙江省绥芬河市城市楼群。(无人机照片) 张涛 摄


4


因“大爱”而“战”


许多绥芬河人都说,这座小城现在太难了,小小的肩膀扛起了不能承受之重。疫情来袭之初,绥芬河一直保持着本土病例为零的纪录。如今,往日繁华的口岸,不得不按下客流暂停键。


4月15日,高空俯瞰黑龙江省绥芬河市城市楼群。(无人机照片)张涛 摄

 

绥芬河是中国仅有的两个拥有公路、铁路两个一类口岸的对俄口岸之一,也是中俄经贸大省黑龙江最大的口岸,其公路口岸扩能改造完成后,有24条出入境旅客通道、12条货检进出境通道,口岸年通关能力达到600万人次、车辆55万辆次、货物550万吨。铁路口岸经过多年扩能改造,换装能力达3300万吨。

 

客流虽然按下了暂停键,但口岸的窗口职能,依然在发挥着作用。绥芬河是俄罗斯远东地区许多城市的“菜篮子”,这几天,绥芬河的蔬菜大棚里,员工在做好防护的前提下,依然忙碌着,他们种植的蔬菜,将由俄罗斯运输公司协助出口至远东地区。作为中俄最大的铁路货运口岸站之一,标志着这座城市活力的火车笛声依然不断在小城上空鸣响,一辆辆俄罗斯进境的货运列车,还在承载着两国的经贸往来。


4月11日,在绥芬河一大型超市,市民在挑选蔬菜。新华社记者 董宝森 摄

 

边陲小城拉响疫情警报,国家和黑龙江省有关部门迅速行动,“外防输入、内防扩散”。国家卫健委日前已经组派工作组和专家组赶赴绥芬河;一些从湖北归来的黑龙江省医护人员,刚刚结束休整,又重新披上白色“战衣”赶赴口岸一线,为了同胞的健康,为了全球携手抗疫,保持拼劲打好新战“疫”。


4月16日,在位于绥芬河市的负压帐篷式移动实验室,中国疾控中心病毒病所援助绥芬河检测队队员卢学新(左)与同事准备进行样本检测。新华社记者 杨思琪 摄


黑龙江省对所有入境人员实行闭环管理、分层救治,绥芬河则全市总动员,全力战“疫”。

 

小城大爱,春暖无声。边境线上冰凌花已经破冰盛开,战“疫”过后,百年口岸必将烟火重生,喧闹重现。






往期精选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记者:李凤双 邹大鹏 马晓成


责编:姚润萍

编审:陈卫平 张斌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